Nineya

还活着

【刘雨昕X你】恋与刘雨昕(木兰篇下)

*敌方圣女(你)X 残暴版花木兰(刘雨昕),花木兰在军营是女扮男装

*如果不喜欢女扮男装,我之后也会写光明正大的女将军,希望大家开心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还没等柔然人得意几天,誓死的战吼仍有余音回荡之时,却看敌军对面有一骑孤将遥遥冲出他们的军阵中,宛如一把尖刀闪电般刺入柔然土地的胸膛。

    这般杀神气势,不消看清来人面目,便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

    “不好!是花木兰!”

    “完了……”

 

    任凭柔然主将如何愤怒嘶吼,都挡不住有些胆小的逃兵偷偷藏在其他人身后,企图用同伴的身体作为自己与刘雨昕手下刀锋间的阻碍。

    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颤抖的手和撞个不停的牙关。

 

    此战,大捷。

 

 

    自柔然反攻起,之前已经占领的城池又被他们夺了回去,如今在刘雨昕的带领下终于悉数占领了回来。

    一城,一城,又一城。

 

    将军得天子授意广纳柔然百姓,不允屠城,不允欺凌,却管不了所有人。

    直到杀红了眼的魏兵把你拖出帐外,他们一直对你有所觊觎,毕竟是军营里唯一的女人,可也忌惮并敬重着花将军。

    近日有副将怂恿他们把你偷出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想必将军也无话可说。

 

    没事,只是个奴婢,将军并不在乎她。

    副将如是说。

 

    随着你压抑的痛呼,你伸出手紧紧拽住自己的头发不让这些人随意将你带走,另一只手则摸向了腰间。

    “啊!……”

    事实证明,这些男人在受到意想不到的攻击时比他们看不起的女人叫得还凄惨。

 

    你紧攥刘雨昕几天前送你的匕首,那是她前几日刚从败降的柔然守城城主那里缴获的,据说是柔然王室的古物。

    你正是用它划破了那个准备凌虐你的士兵的手臂。

    那人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眼神又惊又疑,却对一切带有柔然标志的事物敏感得很,比如你和那柄匕首,他宛如发狂了一般向你扑来。

    而你不管不顾地向前狠狠挥刀,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然后他的前胸出现了一道深可及骨的大口子,而你则被他扑倒后重重摔在了柴火堆上。

    你还记得刘雨昕告诉你,真想要对方的命,记得反手握住刀尖朝下。

    不必丈量对方的胸膛有多厚,一刀便能扎透。

 

    可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不能给她惹麻烦,所以正手挥出,虽然招式不得章法,好在手稳。

    还没等你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有道黑影已经挡在了你面前。

 

    来人没有宽阔的脊背和暴突的肉块,但依稀能从卸去重甲后的汗湿单衣下看到流线形的腰线和紧实的背肌,还有握刀时有明显青筋毕现的手。

    ……是将军来了!


    你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跑过去,不自觉拽住了她的衣角。

    这一件还是你亲手洗的,能看到有处陈旧血渍怎么磨也弄不掉,当时你看着就别扭。

    所以你条件反射地用大拇指紧紧盖住这里,身子发抖。

 

 

    刘雨昕其实很生气,她当然清楚柔然兵败后他们的女人的失败的下场,或者如果是魏军被击败后也比对方好不到哪里去的事实,可她心里还残存着属于文明社会的柔软。

    而这一丝犹如残魂的柔软,在面对你时尤其软得一塌糊涂。

    但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这种情感是刘雨昕无法公之于众的。

 

    然而依照军法处置手下,还是靠着腰上曾别着的无数人头换得的主将头衔能够做到的。

    刘雨昕这次选择自己亲手行刑。

 

    那个男人的头颅被硬生生劈开,像是某种奇怪的骨头包裹白浆子黏成的实心球一样被粗暴地展示给全军看。

    躲在军帐后的你有些头晕目眩,想吐,但你知道刘雨昕在看着你。

    所以你强忍着咽下酸水,刺激得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是感激地望向正用那人的衣服慢条斯理擦刀的刘雨昕。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她的心意。

    你对她的残暴毫不在意,那是赠你血肉浇铸的护身符

 

 

    直到天子也知道了,他最器重的主将本该是位孤臣,竟然到了会为了一个柔然女奴而亲手行军令的地步。

    玉质磨光扳指在他指缝间一圈又一圈地转,那是无数次御驾亲征随时准备拉弓冲锋的象征。

 

    寂夜无边。

    唯余一声清脆的玉器摔裂声。


 

    月余,魏军的进攻攻势不得已要暂时缓一缓了,因为在高原行军时已经出现多年难遇的暴风雪即将来袭的痕迹了。

    而你正在绕着军帐一遍遍查看固定情况,狂风愈来愈烈,你总觉得自己的心颤颤巍巍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现在,你正在保养将军的盔甲时,手突然被她按在那冰冷的金属上一样。

    你能感到她急促的吐息落在你的脖颈上,激起了一阵战栗。

    刘雨昕垂着头轻轻埋进你的肩窝,她动了动手,忍住了没有抱住你。

 

    “将军……”

    你脸红得要命。

    刘雨昕没出声,只维持着这个姿势。

 

    但你不知道的是,她为了避免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污染了你,可以保持距离的后果是忍得拳头紧攥。

    过了很久才松开你,刘雨昕惯常低哑的声音带有轻微难以察觉的柔和:

    “最近星象有异动,怕是雪暴将至,你一定要在好好待在帐内。”

    你连忙点头,红着脸勾住她的小指。

 

    你们的心无比贴近,可惜现实距离却太远。

 

 

    是夜,王令通传,准备夜袭。

 

    你抬起手按下一个哈欠,勉强保持清醒,翻身坐了起来。

    已经自己穿好盔甲的刘雨昕从架子上摘下头盔,被你轻轻抢了过去:

    “我来吧,将军。”

    你挽起她高束的长发缠紧,仔细盘进了立有金翅枪尖的头盔里,终于确认收拾好后,你的指腹才不舍地抿过她的鬓发。

 

    “为什么不叫我的……汉名?”

    花木兰本人是鲜卑和汉族的混血,刘雨昕故意混淆了你的认知,让你误以为她的真正本名只是花木兰的汉名。

    你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臂甲: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好意思这么叫您……”

 

    帐外的号角已经吹响了第二声,魏军的主将还一动不动地挡在你面前,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你眨了眨眼,还没等到你妥协,第三声军号宛如催命。

    这下真的不能再拖了,所以刘雨昕只得转身离开。

 

    你莫名有些失落,小声埋怨自己嘴笨。

 

 

    可有时候命运的分歧,往往开始于这样的遗憾与惋惜。

 

 

    听着外面愈刮愈烈的风声,你紧紧扯住了即将吹飞的帐布,如刀割般的风裹挟着雪狠狠剐过你的身体。

    并不柔软的凉意钻进你单薄的里衣内,你总怕给将军惹麻烦所以坚持穿其他奴隶一样的衣服,只不过更干净和保暖一些些。

    你依然试图尽力维持着帐布内的温暖,若是放进了雪去恐怕将军千辛万苦打仗回来后要受冻了。

 

    可不仅你拉不住,那些强壮的士兵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本就黝黑粗糙的脸冻得青紫。

    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军帐被纷纷吹倒,甚至有人被刮到了半空中,最后留下的只有数声惨叫。

    紧接着是死死包裹住你们的浓烈的大雪,以几乎能在顷刻间覆灭整个大军的速度压了下来。

 

 

    高原上千年难遇的冰雪暴,已经悄无声息地袭击了魏军的驻营。

 

    遥遥听见了异样的风声,刘雨昕敏锐地眯起眼往来时的方向看去。

    此时的刘雨昕就像是当初俘虏了你的那天一样,她浑身浴血,刀马长身威武,肃然煞气随身而动,凡是她所过之处无不骨血拆碎,苦胆四溅。

    虎将狼心,凶残如斯。

 

    直到整个大营内都没什么活物的声息了,她才轻描淡写地让那位站在旁边抖如筛糠的小兵回话:

    “怎么回事?大惊小怪的。”

    “报、报告主将,是我们的营地被突如其来的雪暴埋了!守营的弟兄们就跑出来了几个,剩下的都……”

 

    那小兵没说完话,因为他已经被刘雨昕扯过皮甲单手提了起来。

    连刘雨昕自己也无法说清这股既愤怒又惊慌的情绪该如何发泄,憋了半天急得迈出了好几大步,才想起把还提在手里的那个小兵放下。

    那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趔趄了一下就赶紧起来带路。

    可刘雨昕嫌他马不够快,厉声喝着一夹马腹,那匹天子赐下的大宛的汗血马便跃将出了一射之地。

 

 

    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中,你被这些平时看起来飘飘荡荡松松软软的雪压了个结实,至少整个下半身都被埋住了,而从你的视角看过去,有的人已经只剩个头顶在外面了。

    你本来下意识只想倒吸一口气,结果吞进去的冷空气跟刀子一样差点让你咳出血来。

    铺天盖地的全是雪,放眼望去也全是雪,渐渐埋到你的腰上了。

 

    失温让你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痛苦中,直到你从呼呼的风声中听到离得越发近了的呼喊声。

 

    其实刘雨昕在离营帐很远的地方就不得不下马前行了,跋涉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受伤或已经被冻死的士兵。

    有些人她还能叫出名字,还记得他们抱着简陋的武器用亮晶晶的眼睛祈求她的教导,记得他们在不小心被敌军围住时奋不顾身地扑到她面前高喊着“保护主将!”。

 

    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下意识帮忙拉起了一位陷在雪里的士兵,他被冻得嘴唇乌紫,可还勉强睁着眼睛兴奋地哭喊:

    “将军!是花将军回来了!”

    “弟兄们有救了……”

 

    紧跟在刘雨昕后面的将士们已经赶了过来,每个人都用崇敬信任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每次作战一样毫不迟疑地交付出作为军人时最大程度的自己。

    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她无法做到不救他们。

 

    等到刘雨昕终于赶到原本自己主帐所在的位置时,纷扬的鹅毛大雪遮掩着所有人的视线,她的视力很好,却还是走到近前才发现了你。

    然而在你的身前还有一个人,那是他的亲兵,暴雪到来前他试图保护你可惜没有成功,他就被埋在了你的几步之前。

 

    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连抓握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却还巴巴望着不远处的刘雨昕。

    落在你的眼中一切都好像慢动作,刘雨昕很快就提着那位离她更近且昏迷不醒的亲兵往外走,头也没回。

    但你听到刘雨昕嘶哑着嗓子跟你保证:

    “我马上回来救你。”

    “等等我。”

 

    刘雨昕的语气十分笃定,就像是她打下的每一场胜仗。

 

    但你已经没法再等她了。

    最后抬头看她的那一眼,已经耗尽了你所有的气力。

 

 

    还没等刘雨昕把昏迷不醒的亲兵交给军医,突然身后传来很多魏军惊惧地喊叫:

    “快跑!”

    “是雪崩!”

    无数大雪如山压下,如每次都让刘雨昕无法反抗的命运奔腾的洪流一般,深深埋住了她刚还怀有的侥幸希望。

 

    等到刘雨昕反应过来,自己往回猛冲的身体已经被下属们死死拦住,往更安全的地方拽去。

    她力大无穷,一个人便能扛住这些个精猛汉子使出的全力,但刘雨昕只觉得自己向前扑去的动作前所未有的缓慢狼狈,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只差一步。

    刘雨昕离救你,只差一步。

 

 

    两日后,魏军临时军帐。

 

    全甲未卸,只摘了头盔后束发凌乱,发际线前因为久戴被印出深深的痕,分割出被雪水浸泡得发白和汗湿的红意。

    可她看上去依然苍白俊美,只是军刀无意识刻划在案几上的动作让她平添了几分狠厉。

    底下的小兵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报告将军,没……没找到。”

 

    夸嚓一声,几个男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案几顷刻断成两截。

    以及一把闪电般飞出的长刀。

    它精准地穿过士兵铠甲的缝隙,割断结绳后死死钉在了那铠甲主人的两腿之间。

    然后是随重力掉落的重甲落地声,一刀便能让他丢盔弃甲,小兵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骇然之极的脸色看上去比她还要惨白。


    “那就继续找。”

 

    当小兵屁滚尿流地出了帐,刘雨昕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冻得不能弯曲的手指伸进怀中摸出了一小截上好檀木,细细雕琢了起来,而她的眼睛并未聚焦。

    有礼物送给你,你应该能消气。

 

    消气了就早点回来,刀剑无眼,她怕等不到你。

 

 

    不知从何时起,“花木兰”的名姓已经足以在柔然能止小儿夜啼,这位新晋将军的凶名已经传遍了北方大地,连带着只消看一眼此人的背影都觉得泡透了人命的血腥气,

    滚滚人头,万骨枯就,可策足足十二转的军功。

 

    而现在的天子连抬眼瞧一瞧刘雨昕都有点心惊胆战,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主将自从身边那个柔然女奴死在雪崩之下后,整个人仿佛浸润了全身修罗地狱的污秽,孤身犯险后身受重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一个前途无限光明的武将,会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吗?

 

    天子手中用力,捏断了佛珠手串,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命途多舛。

    而那日的你被千重万重的雪深深掩埋后又被无数动力推挤着向不知何处滚去,要知道在几乎可以压碎你的固体间前进是几乎不可能的,好在雪在刚刚崩落后并未压实,汇成泥雪流般地将你裹挟着冲走。

    如同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中,你的心脏怦怦狂跳,不知何时攥在手心的那根将军送你的木簪都被你捏断成了两截。

    断茬划破了你的手,你痛得一松,便再也找不见那细细的木簪子了。

    你闭着眼睛在心里呜咽,又从怀里拼命摸索出了刘雨昕送你的柔然王室匕首,哪怕死了好歹也有个念想。

    就是不知道刘雨昕会不会以为你死了,然后随便找别人替换掉你的位置。

 

    生死罅隙之间,你还一门心思地念着她,怪自己力气太小,也后悔当时没能抓住她的手。

    你连半分都没怪她。

 

 

    三天后,柔然王都。

 

    有人在游牧时发现,有个被冻实的女人露出了半张脸,睫毛上结满了冰晶,她一动不动的像是尊冰雕。

    但随着火把靠近温度提升,冰雪以比平时还快的速度化成水滴流下,只见她的唇线轻轻一动,微弱的吐息喷出稀薄的热气。

    神迹……这是柔然传说中的雪之圣女吧!

 

    那牧民连自己的牛都没顾得上,跌跌撞撞跑出好几里才想起自己有马,又跑回去骑着马飞奔着跪倒在王帐前,声称自己发现了神迹降临。

    柔然可汗正因为他的军队被连日来刘雨昕不要命似的攻势压得连连溃逃而气得哆嗦,以至于听到下人禀告时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雪之圣女?兀那小儿嘴上无毛!”

    可汗声音很大,帐外的牧民吓得连忙告饶,自告奋勇要为王带路去请神。

 

    可惜汗王此时是真的心情极差,心里对那新传军报里提到的花木兰是又惊又怒又惧但不想承认,索性借此发泄:

    “本王也同去!若你这小儿有胆子故弄玄虚……” 

    话音未落,可汗的手狠狠比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好险没让他吓得尿出来。

 

    走的时候柔然可汗还满脸凶神恶煞地像是准备抹了谁的脖子,后来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了。

    那个惯常不可一世的老人,恭敬地双手捧着那把刘雨昕不知从何处搜刮来送给你的匕首,高声唱颂:

    “我族的雪之圣女,已经携带皇族信物现世,她的到来必定会指引着我们走向胜利!”

    “割下花木兰的首级,一把火烧了佛狸(魏天子的小字)的宫殿!”

    “杀!” 

    “杀!杀!”

 

    “柔然必胜,以圣女之名!”

 

    而被一众温暖火光跳跃包围的你,实际上还在裹着兽毛毯子哆哆嗦嗦地擦身上化掉的水。

    之后的几天,被埋在雪里四处滚爬结果冻得半死的你毫无意外地大病了一场,却被柔然皇族对民众公然宣称为“只是神降的代价”。

 

    就这样,关于柔然圣女的狂热信仰在不断的推动下逐渐演变成高原上妇孺都会传唱的儿歌,尽管没有人见过你的真容,但所有人都相信你是传说中和皇族达成千年契约前来护佑柔然的雪之圣女。

    这一切只因为你现身于冰雪中,并且紧紧握着有皇族徽记的匕首。

    三人成虎,甚嚣尘上。

 

 

    携带漫天雪尘吞噬着敌方游牧地盘的北魏大军俨然已经步步逼近了柔然王帐,自然也探得了这不寻常的风声。

    一只腿松散地盘起,刘雨昕专心地雕着那只已经称得上过度精致的木簪,纷纷扬扬的木屑吸附在她染血的裤腿上,说不出的怪异。

    轻轻吹了吹,重新拿起军刀的刘雨昕仿佛瞬间披挂上的是煞气满身,她许久不多说话,嗓音嘶哑:

    “信仰也能带来胜利,我们不可轻视。”

    斥候不敢接话,只保持着跪下的姿势。

 

    刘雨昕并不在意这僵持的沉默:

    “他们选择在哪一天让圣女主持祭祀?”

    这个问题斥候知道答案,他恭恭敬敬回答:

    “禀报大将军,三日后。”

 

    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外,刘雨昕随意掰断了那根已经雕好的木簪,偏偏扔到了斥候脚下。

    附带的杀气吓得那人往后跌去,刘雨昕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带着恶劣但冷淡的笑意:

    “可笑。”

 

    希望这种东西从来可笑。

    刘雨昕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抚上了被刀疤贯穿的断眉,面前铜镜中反射的人影,已经连她自己都不敢认了。

    或许等到柔然被攻下,木兰辞唱完,目送过曾生死与共的火伴们早还家,然后解甲归田后再着女装,她就能回家了。

    无牵无挂地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三日后。

    你端坐在细致雕刻成莲花拱瓣的中间,垂头看着自己铺散开的白色长裙,洁白得如同你出生那年的初雪。

    至少你从没穿过这样高贵矜雅的衣服。

    还有被侍从专门打理过的发辫里还编进去了彩色流苏垂坠,沿着你的锁骨静静叠戴着三套佛珠和稀有宝石串成的项链。

    你不自然地动了动,只觉得自己脚上的冻疮在快长好的时候痒得很。

 

    众人看到莲花宝座上的圣女微微蹙眉,反光的华宝白裙让她仿佛散发着皎洁无比的圣光。

    霎时,人群从离你最近的那圈向外扩散,他们朝拜你的跪姿如同涟漪传播到了所有人。

    你抿紧了唇,牢记自己不该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你身旁的侍从轻咳了一声,你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抽出了广袖里的金色匕首,双手平放捧在心口之前。

    这个举动引得人群向着你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朝礼声,虔诚的样子仿佛你真的是什么所谓的神仙佛子圣女下凡。

    无人知道你在几天前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奴。

    对此你只觉得可笑,安静地轻弯了笑眼。

 

    祭祀主持到了一半,连坐在最中心被礼乐环绕的你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阵阵不该属于这种肃穆沉重气氛的声音,你蹙起眉的动作愈发明显。

    然而其他所有人都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样,脸上都充斥着一模一样的狂热,仿佛只要完成这场祭祀哪怕下一秒身首异处,柔然也能奇迹般地被天降神兵而拯救。

    直到刻着北魏徽记的长刀从门口飞入,深深扎穿了你面前的木刻宝座,值得庆幸的是你及时收了收脚,这才没被连带着遭殃。

    你仿佛听不到身旁众人愤怒的呼喊,只呆呆地看着刀柄处缠绕的粗陋布条,它和锋利的刀身宝器格格不入。

    因为那是你曾亲手包上的。

 

    只是听说女人心口处的衣料能替沙场上征战的将士们挡刀,你连夜傻乎乎地扯坏了好几条衣服,才给刘雨昕缠好了她最常用的长刀。

    而就是这把刘雨昕告诉你为了保命她从不离身的刀,已经被它的主人毫不犹豫地脱手扔了出来。

 

    你双手握住刀柄,一用力就把它从木座里拔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你,包括宛如杀神下凡把你们团团包围的魏军们。

    你拎不动这么沉又长的军刀,只得任由刀尖拖在地上发出尖利的摩擦音。就这样,你正赤着足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正背光而立的那人。

 

    你的脚步一开始还有丝难以察觉的迟疑,而你曳动着白裙裙摆向前的同时晃响了身上那些华贵的神圣饰品,看上去俨然就是那位被所有柔然人捧上天的“雪之圣女”的模样。

    尤其是看到这位圣女迎着冷风拖起长刀,直直向着敌军主将的方向逼近时,他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也红了眼。

 

 

    背光中,没有人看得清刘雨昕的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你,冰冷肃杀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成惊喜。

    随着你离她越来越近,刘雨昕只舍得分给那只被你拖来的长刀一个眼神,她并不在乎。

    她一直专注而又贪婪地注视着你的脸,脆弱纤细的脖颈,苍白的手背和纷扬的白裙裙摆。

 

    少年将军像是被敌国的圣女迷惑了心智,在利刃前露出堪称痴乱动情的眼神。

    以至于魏军在察觉到这有多明显时纷纷乱了阵脚,他们急切地呼唤着将军的名字。

    但身披虎头甲的刘雨昕丝毫不动,并未退向后远离你,也没有向前走靠近你。

 

    刘雨昕只是微微抬起了双臂,隐晦地露出空落落的怀抱。

 

 

    看清了对方的单边断眉和冰凉的桃花眼,你的脚步则越来越快。

    等到了距离刘雨昕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时,你几乎算是飞奔了起来,提起的白裙下露出青白色脚踝。

    柔然人还在狂热地吼叫着圣女的名号,高亢的欢呼声宣布着传闻中无人能与之一战的北魏花木兰即将死在他们圣女的刀下。

 

    然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道纤弱的白影似翩跹而过的折翼蝴蝶,直直冲着深渊坠了下去。

    他们惊恐地看着你如乳燕投怀一般,不管不顾地扑进了刘雨昕的怀里

 

    甚至连带着那把锋利的军刀也被塞回了它主人的手里。

    你用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呜咽:

    “刘雨昕,我好想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的。”

    刘雨昕的思绪早已是一团乱麻,但她还是下意识沙哑着嗓音嗯了一声。

 

    少年将军一向残暴无道,但她浸满了族人血泪的缠手正牢牢按在你雪白的脊背上,绕过你垂坠的黑发将你抱紧。

    无辜之人或十恶不赦之人都死在她的手下,而这永远无法洗净的血色终于染上了你的身体。

    在其他人眼中,这无疑是圣女已被恶鬼玷污的惨状。

    在短暂的如死般的寂静后,柔然人绝望又惊恐地呼喊出声,密密麻麻的人群皆是溃不成军,瞬间远远望去像是被沸水冲散的蚁窝。

    直到此时,还在外围呆愣着的魏军这才如梦初醒,架起枪盾大阵扎穿了那些试图逃跑的人的身体,短兵相接之时柔然人们早已从内瓦解,信心全无。


 

    少年将军蹚过万万千千层血肉与枯骨,身负无数人命孽债,可刘雨昕此时并不在意自己的手到底有多脏,她只想死死地抓住你,余生再不会放手。

    以前的想法太可笑了,如果是真的爱,谁肯放手?

    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都是懦夫的狗屁。

 

    唯此乱世,刘雨昕只想大笑出声,只有她能护住你。

    哪怕拼杀到最后撕裂了自己的灵魂,哪怕再也回不去以前的世界。

    直到你当着万万人的面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自己,那你坚定的选择应该有与此相配的决心。

    刘雨昕无怨无悔。

 

 

    你被将军用力抱起,双足离地,正在羞惶之际被她用兽皮从头到脚严实地裹了起来,再次实实在在地被拥入那个的怀抱。

    刘雨昕的动作并不着急,难得的温柔或许是游刃有余,宛如随意的伸手将你带离了那片向着你突兀劈来的刀光之下。

    “你怎么能投靠魏军!你是我们柔然人的圣女!”

    “死!宁死也不能让花木兰这厮得了你……”

    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柔然将士和民众们眼见着突围不成,纷纷回身向着最中央的你们杀了过来。

    这些男人早已将你视为他们的财物,对你的盲目崇拜让你比寻常小玩意儿更值得重视,如今你的倒戈行为让他们痛到心里滴血。

 

    你仿佛没听见一样,仰着头靠在刘雨昕的怀里,用自己柔软的身躯紧紧护在她胸前。

    你怕他们误伤了她,但也舍不得松手。

    似乎看穿了你的犹豫,刘雨昕轻轻笑起来,沙哑的尾音像钩子钩出你颤抖的心跳:

    “不要怕,没事。”

 

    表面上主将深陷敌群,实际上是猛虎被放进了鸡兔同笼。

    常日与刘雨昕并肩作战许久的北魏将士们并不以为意,渐渐缩小了包围圈,逼迫着柔然人赶紧投降。

 

    正中央,刘雨昕还在游刃有余地绞杀着胆敢靠近你们的人,像是有血肉暴风席卷过你们的周围。

    被刘雨昕一枪刺翻的柔然人的血飞溅上你的侧脸,猩红的点点梅花状绽放出无尽的杀意。

    你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抚摸着脸上的那片温热。

    旋即手腕被刘雨昕握住,她另一只手娴熟地舞枪回旋,还有心思与你调笑:

    “别擦,好看得很。”

 

    你一怔,并未明白她深藏的暗涌含义,只听话地放下手,仰着张笑脸瞧她,眼里满是信任。

    尽管刘雨昕满心都是弄脏你的阴暗想法,可也再忍不住心内悸动。

 

    女将军低下头舔舐着血珠,由浅至深吻上了你的唇,甜丝丝的腥气。

    圣女染血,修罗垂泪,还有这禁忌的同性之源。

 

    可只要有你的笑,与她的枪,凡尘一切都不是阻碍。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再然后,就是那个替父从军的巾帼将军名垂千古的故事了。

    然而史书干涸的笔墨未曾提及的是,你们如何交颈厮磨,又是如何相伴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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